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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的夏日

 @萧澜 点文

感觉有点偏题,总之按照我喜欢的方式写了_(:з」∠)_

他的代号是“空棘”,所有人都叫他空棘鱼,久之他差不多忘记了自己身份证上的名字以及童年时代父母对自己的称呼。

空棘是一个“保守派”杀手。

他干活兢兢业业,不带有任何个人喜恶色彩,价格到位便出手杀人,用枪用毒用刀,干净利落。不像那些“先锋派”,宛如变态杀人狂般热爱彰显个性,仿佛没点怪癖都不能自称“杀手”似的——空棘对此嗤之以鼻。

“杀手”对空棘来说只是一份工作。

这份工作固然不同寻常,但空棘在工作之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男性。

烦恼三餐,烦恼身材,烦恼公共交通,烦恼宠物饲养,烦恼房产……是保守主义中的一员,仿佛是天然与出格、个性、怪异等形容词绝缘。

最近,他还如同标准的青年男性一样,有了一位倾慕对象。

这个词,“倾慕对象”,古典而含蓄,就如空棘本身一样。

他喜欢(暗恋)上的女孩在咖啡店打工。

空棘还记得自己心动的瞬间。

那天他处理完工作,刚刚洗干净双手,指尖还残留着些许火药气味。

他饿到胃疼,随便走进一家咖啡店里点了周三中午套餐。

散发着香味的牛排和通心粉被端到面前,他可以说是在狼吞虎咽——

然后,他又当场把那些食物吐了出来。

胃部反抗他的迅猛进食,他充分理解。但让他在公共场合如此丢脸,就实在是难以原谅。他恨不得晕过去,假装自己身患重疾。可他想到自己今天携带的是虚假身份证,于是只能强撑起精神。

那时候,过来帮助他的人,就是F。

“您身体不舒服吗?”

“不不,我只是太饿……”

他抬起头,看到对方疑惑又带着些许笑意的脸。

那女孩为他取来了热毛巾,带他到员工休息室洗脸,送了他一份甜粥。

那天中午他在吃饭时,女孩只要有空就坐到他的对面,叮嘱他细嚼慢咽。

她问他怎么没有好好吃饭。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在一个小房间里端着枪守了五天才找到合适的机会,比预估的时间更长,所以储备粮吃完了——绝对说不出口。

在他找到理由之前,女孩替他回答:“是不是因为工作太累,一倒下就睡了一整天,把肚子饿坏了?或者,您不小心把自己反锁在家里了?难道——难道是因为和女朋友分手,伤心欲绝到忘了吃饭?”

他胡乱点头,同意了女孩的第一种说法。接着他想编造一个职业,又一时想不到合适的。真奇怪,他在她面前几乎是丧失了说话能力,更别提撒谎。

看到他慌张又呆滞的样子,女孩笑了起来。

她的神情天真,又如此体贴。

女孩的笑声像真正的银铃一样,在晚春的风里摇晃。

“大家都叫我‘冯’,您也可以这样叫我。”临走前,女孩朝他伸出手。

他握住那只手。

“我、我的名字是……”

他没有说自己的代号或是外号,也没有编出一个合适的人名。他说了一个名字,而那个名字真正属于他。

对于女孩而言,这只是无数个客人名字中普普通通的一个。

而对于空棘而言,那是唯一的、古老而柔软的音节。

因为她击中了他。

保守主义者稳健的生活作风,败给了一见钟情。

-

他在咖啡店所在的街区租了新房子。

他甚至买了一只猫。

他住在这儿,可以时常见到那女孩。

F是一个黑色长发、笑容微小却柔和的女大学生,家里养着一只俄罗斯蓝猫,喜欢吃甜食,喜欢关注时事新闻,最擅长的科目是社会心理学、最喜欢的作家是博尔赫斯,除了咖啡店的打工之外,还有别的兼职。

空棘之所以知道这些,绝不是通过非法手段,而单纯是靠聆听。

他常常在没有工作的时候,点杯咖啡在店里坐上一整天。

他开着电脑假装在看股市,实际上根本弄不懂红线绿线。

女孩在空闲的时候,就会与店长和后厨的工作人员聊天,空棘因此听到了很多关于女孩的事情。女孩每周二、周四下午在咖啡店,周末则全天都在,从上午开门到晚上打烊。

因此空棘已经推掉了接下来两个月的所有工作,他定时定点到咖啡店里待着,不停地续杯。

一开始女孩没有留意到他。

或者说,没有特别留意他,只把他当做一个喜欢在咖啡店消磨时光的客人。

他窃窃地偷看她,既期待她察觉什么,又不期待她察觉。

然后有一天,大概是第三天的时候——事不过三的古老定律——女孩朝他走过来。

“我们店里只设置了洗手台,没有卫生间,”女孩说,“但是如果需要,你可以使用员工厕所,布莱恩先生。”

“……谢谢。”

实际上,他确实已经憋到满脸通红(而此时当然彻底红透),毕竟他喝了一整天咖啡,而每当他想要回家上厕所时,女孩都恰巧在说一些有趣的话题。

-

随着夏日到来,他知道了更多的事情,并把它们分别记录在脑海中。不是记事本,因为空棘意识到那样会显得像个变态跟踪狂。

第一,女孩也住在这个街区,下班回家的时候,和他有一段顺路。

第二,女孩独自一人租房。这是她在聊天时亲口说的,绝不是空棘有意偷听。

第三,女孩现在偶尔会在工作清闲时坐到他身边向他搭话,空棘不擅长聊天,但女孩很擅长。她随便谈谈天气,都像在唱歌似的俏皮有趣。以及,她在打烊后问他能不能同行。

“我并不很怕黑,”她说,“但是一个人走在街上总是有点儿可怜,既然我们顺路,为什么不一起走?我有很好吃的红豆面包可以分给你吃。”

对于女孩发现了他们顺路这件事,空棘当然欣喜若狂。

但他表现得惊讶而又克制:“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们顺路。”

他们一起踱步在夜色弥漫的街道上,重叠在一起的脚步、影子,窜过草丛的野猫,女孩从店里偷拿的红豆面包,无一不令空棘感到幸福。

这种迷恋太过了。

纯洁得仿佛初生。

比校园里的学生们还要更加天真和谨慎。

空棘沉浸在夏日的蝉鸣与湿气中。

他偶尔会考虑换一个职业,认真思索自己可以做什么工作。

在咖啡店打工或许很好,学习怎样成为一个甜点师也很棒。

但是,他所登记的那个“组织”是不会允许的。他没有正当的理由,也没有足够强大的靠山,也没有足够的钱。

-

两个月过去了,空棘并没有开始追求那个女孩。

因为他不得不很快察觉到第四件事:女孩有属于她自己的爱慕对象。

那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穿休闲西装,神色冷漠、举止简洁干练。

他来的次数不多,但通常在上午九点钟来到咖啡店,打包一份早餐。

他喝不加糖的苦咖啡,吃每日限定的三明治。

每次F看到他的时候,脸上都会流露那种美好的、甜蜜的笑容,眼睛也会发亮。可以说,她根本没有丝毫掩饰,热情地喜爱着那个男人。至于那个男人知不知道?空棘猜男人是知道的。

偶尔有那么一两次,当女孩笑着把纸袋递给男人的时候,男人冷冷地说:“什么时候可以停止这种事?”

女孩摇摇头。

——这种事。

这种事是指什么事?

空棘为此而苦恼着,心里像有苦水在渗透出来。

难道,那个男人不喜欢看到她的微笑吗?不喜欢她抢在其他店员之前问他“想吃点什么”,并递上纸袋吗?

可是,为什么?

F明明是那样美好的女孩。或许在审美允许的误差内,她在男人看来不够性感、不够美丽,或是单纯不讨他的喜欢……可是,怎么会有这种事?

空棘完全无法理解。

想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而难过了。是为自己受阻的恋情,还是为女孩受阻的恋情?

或许两者兼有之。

-

为了能够维持生计,空棘在酷暑的日子里接了一个小活。

他从临市赶回来时是凌晨。

当他收拾完自己,推开咖啡店玻璃门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多。

他恰巧与那个女孩所爱慕的男人擦肩而过。

空棘闻到男人身上香水的气味,是檀木和青草。

近距离看时,空棘也不得不承认男人的确长相俊美、举止优雅。男人或许是企业家,是自由职业者,是设计师,是模特?

反正不管是什么,都比自己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他哀叹自己的不堪。虽说也早已过了攀比的少年时代,可是这种低人一等又无可奈何的感受,实在让他心情郁闷。

于是他迅速收回视线,将目光投向服务台。

那可爱的女孩就在那儿,像一株小花,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得知她正在开放,便足以使他快乐。女孩正将散落的长发拨到耳后,露出白皙的耳廓——

这一瞬间,他的手臂突然被制住。

“你是空棘鱼吧。似乎经常出现在这里。谁是你的目标?”

如同被人从头浇下一盆冷水。

空棘鱼。

而握住他的手臂并说出这句话的,正是那个高大英俊、喝苦咖啡、脸色冷漠的男人。他的视线从略高处落下来。

——被认出来了。

猛然间,一股恶寒涌上脊背。

这个男人知道他的代号,这本身意味着十分可怕的事,或者说,意味着男人拥有可怕的身份。

与此同时,空棘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一些模糊的记忆。

檀木气味……

那个在“组织”杀手排行榜上位列第一的,代号是“紫檀”。

一个以审讯、折磨为乐的,留下檀木香水气味的疯子,与空棘截然不同的“先锋派”。

-

空棘的暗恋结束了。

原因有很多,每一条都深深列在了脑海里。没有用记事本记录,是因为他的双手无法使用。

第一,女孩原来已经结婚了。她是大学生,但并非空棘想当然所以为的“大学生”。她其实是博士在读,这个年龄已经结婚并不是什么怪事,甚至可以说是平常。

第二,女孩的丈夫,正是那个喝苦咖啡、吃三明治、冰冷的男性。

第三,女孩是代号为“F”的欺诈师,这就是她口中的“别的兼职”。

第四,男人所购买的早餐,那只纸袋里所装着的东西并非仅仅是三明治和咖啡,还有目标对象以及资料说明。也就是说,她其实是“中间人”,兼“情报贩子”。

第五,……

空棘坐在咖啡店的角落里,注视着微笑的女人。

她的身影在咖啡店里穿梭,像一朵被夏末微风吹动的铃铛。

她托着脸颊,望着蒸馏咖啡机发呆时,那种天真并非虚假。

空棘看得出来,她很爱他。

这种爱和喜欢不一样,是非常纯粹且痴狂的激情。

同时这种爱也建立在理性之上——他们非常相配,一个是杀手,一个是欺诈师,并且同样美丽,同样冷酷无情,浑身充斥着后现代那迷乱而无意义的美学规则。

说说第五件事吧。

第五件事,才是真正斩断了这段暗恋的关键。

第五,那是上周末的夜晚,下着夏日的雨,刮着来自海洋的狂风。暴风雨掩盖了所有杂音。他的双臂被扯断,指甲被撬开,猫也被杀死了……但他还是说不出任何话。因为他本来就没有任何“目的”,他待在这里唯一的动机,只不过因为他迷恋上了这个银铃铛一般的女人。

“如果你的目标不是我,也不是冯,那是谁?你的目的什么,指使你来的是什么人,如果这些都说不出来,你默认了想要求死。”男人迅速而冷静地说着,并不艺术,并不癫狂。

“或者……”

女孩银铃般的嗓音响起来,仍然宛如初见的那一天。

“至少说出来,你的诉求是什么。如果可能的话,你不必丧命的,布莱恩先生。”

然而,也就如初见那天一样——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编造不出谎言,同时也无法袒露心情。

他说不出男人想听的任何信息,因此便被杀死了。

既然已经被杀死,自然就不可能再危及到任何人。

既然已经被杀死,自然也就不可能再继续爱恋。

他很庆幸,自己最终也没有说出“恋慕着F”的这一事实。

因为对于保守派杀手而言,被审讯逼问而说出真相是不应该的,在对手面前示弱也是不应当的,更何况是如此不可理喻之事,恐怕连先锋派杀手都丝毫不会相信:身为黑暗面的工作者,暗恋着并犹豫着、期待着,最终直至丧命之际,才意识到对方并非天使,而是与他一样双手沾满鲜血的凡人。

但这就是事实。

他在这个夏日里爱上了F。

保守地、沉默地爱着,本不适合夏天。

保守派的浪漫之爱,败给了先锋派艺术之下的现实主义。

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无可奈何之事。

他望着咖啡厅外倾盆而下的大雨,那些雨滴再也不会打湿他的衣襟,他也再不必担忧枪支与刀刃的保养。

杀手的夏日结束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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