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食,慎关。约稿963753352@qq.com。
部分文存AO3,账号:tan_x

【JOJO】艳遇(乔西无差)

 @吉祥物桑 的点文w

发现还是一口气看比较好,而且有稍微修改,就全部一起发了

普通人AU,龙舌兰姑娘出没,涉及二战,含私设;观感上是无差。

 

1.

那年西撒从故乡热内亚来到罗马。

他正年轻,二十岁,应当出来闯荡。他是第一次到罗马,他想着,二十岁了,来这里看看欧洲赫赫有名的斗兽场和圆顶大教堂。

西撒一个人在罗马,背包里没什么东西,口袋里有打工赚来的钱,皱巴巴地卷成一卷。他买了一个甜筒吃,硬币丢进了喷泉里。广场中央的喷泉明晃晃地映着阳光,水很干净。他鬼使神差地让硬币掉了进去——威尼斯的钱币,在水里像一片闪烁的鳞。

那天是他旅行的第七天,傍晚,落日很美;天空没有云,被染成一大片薰衣草田。

他坐在那座大喷泉边,脚底走得发烫,他还没有逛遍罗马的小巷,还没搭讪完罗马的姑娘。西撒坐在喷泉边看着城市西方的玫瑰色,水里那枚硬币被波纹弯成墨迹晕开的一点,没人拾走。

他的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站起身发现喷泉对面坐着一个人。隔着水帘看不真切,只发现那个姑娘穿着艳红的裙子。

那个年代还没有太多异装癖,西撒真心以为那是个姑娘,也没管那姑娘的骨架子宽大、头发胡乱支棱着。天色黯淡地看不太清楚了,他听到抽泣的声音。西撒完全、完全,见不得女孩哭的,他在她边上坐下来。

“美丽的人儿,”他管每个姑娘都叫“美丽的人儿”,他问,“您遭遇了什么?”

那姑娘被西撒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哦……西撒觉得有些麻烦了,虽然没看太清楚——那女孩的化妆技术有够烂的。他对不擅化妆又要化浓妆的女人一直不太有好感来着,毕竟,这个年纪,男孩还是喜欢漂亮干净的脸蛋。

无论如何,对方泪眼汪汪的样子十分可怜。

“请问你——”

可惜话音到此,肚子发出响亮的咕噜声,胃部抗议起了饥饿。

那个姑娘抹了抹眼泪(别提了,那对眼睛边上完全被糊成了一片乱七八糟的颜色),说道:“你饿了?要不到我家店里去吃吧?在做活动,可以给你打很低的折扣。”

 

2.

那家名为“波纹”的意大利餐馆老板娘叫做丽莎丽莎,蓝色眼睛黑色长发,美貌惊人。着实让他大吃一惊——原本以为这种异装癖工作的店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实际上,面包芬芳的香味早已让他食指大动。

金色头发的少女端上来了食物。

奶油南瓜汤让西撒彻底拜服,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家好店。

“你是到这边来旅行的吗?”

被叫做丝吉Q的女孩坐在他面前,捧着脸问。

“西撒,”他自我介绍道,“西撒·齐贝林,来罗马旅行和学习。同时也期待着遇见玫瑰与铃兰。”

那姑娘对于他的情话宛若未闻,睁大了眼睛道:“齐贝林?”

随即她就站起来跑到老板娘身边去了,一边还喊着“老师是不是认识齐贝林”之类的话。

没料到,还的确有所缘分。

老板娘的父亲与自己的爷爷竟是故交。在一番简单地介绍后,对方很愉快地同意了让他包吃包住的打工条件。于是西撒便在波纹餐馆的二楼住下了,也由此认识了方才坐在喷泉边哭泣的那位“姑娘”。

“乔瑟夫·乔斯达,”对方伸出手,爽朗地笑着说;男孩已经擦干净了脸,只是还穿着那条花花绿绿的裙子,“你可以叫我JOJO。当然啦,我也是可爱的龙舌兰姑娘。”

西撒犹豫许久,才终于在美貌老板娘的凝视下,非常快速地伸手与这个癖好古怪的家伙相握了一下。

罗马的夜晚比故乡吵闹,他还是很快陷入梦乡。

第二天早晨起来时,西撒在楼下看到了系着绿色条纹围巾的青年,仔细辨认半天,才确定那就是昨天的“龙舌兰姑娘”。然而仔细一看,乔瑟夫·乔斯达毕竟是美女丽莎丽莎的儿子,也还算样貌英俊。男孩鼓着嘴吃麦片粥,在母亲的说话声中不断点头,偶尔态度敷衍地回答几句。

西撒稍微留意去听了一会儿,发现丽莎丽莎是在细数乔瑟夫近来的过失,其中大多提及儿子的坏脾气;似乎乔瑟夫时常与同学发生争执。

“可我又不是多管闲事,谁叫他们说我是……”

青年含糊地轻声咕哝。

丽莎丽莎就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

虽然乔瑟夫·乔斯达有着那样美丽非凡的母亲,可是西撒依然无法对他腾升任何好感。倒不如说是更加觉得,JOJO会是他罗马之行中最大的变数:不仅有着异装怪癖,而且大约性格粗暴鲁莽,想来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家伙。

对方吃完早餐后匆匆起身,临走前不忘向母亲、丝吉Q告别,也朝他挥了挥手。

西撒犹豫了一会儿,举起手时,对方已经一溜烟儿窜出门去。

这就是他与JOJO相识的故事。

 

3.

西撒长相俊美,再加上意大利式的热情和明媚的笑容,很快为丽莎丽莎的账面增加了好看的数字。

JOJO比他小两岁左右,还在读高中,每天早晨风风火火地赶往学校,放学后喝着汽水回来,总比丽莎丽莎规定的时间晚一些,但又不会太晚。他换下制服后就和西撒一起在后厨擦一会儿盘子。

多日相处后,西撒发现乔瑟夫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糟糕,倒不如说其实只是个喜欢调皮捣蛋的小孩——虽然十七八岁的男孩从体格来讲和成年人也已经相差无几:他与西撒差不多一般高了,只是说话还带点少年音,与陌生人交谈时,说着说着就会有点脸红(哪怕他嘴里的胡话还是一串接着一串,最后甚至能编出根本没有便宜的“优惠”套餐);他也并没有再穿过女孩的裙子,至少这几个月里没有。

西撒穿上衬衫,拨弄着发带走到店铺后的员工餐桌时,听到JOJO和丽莎丽莎正在交谈,以及收音机中正在播报新闻的男声。

“墨索里尼已经那样明显地挑衅了英法和俄罗斯,我认为我不能再……我毕竟不是……一点儿根本没有用……”是JOJO在说话,带着少年的冲动和不安。

丽莎丽莎没有多说,西撒便走进餐厅。

他们四个人坐在桌旁吃早餐,讨论了一会儿政治。说实话,那时候他们都并没有什么概念,不过是随口聊聊,丝吉Q连法西斯主义是什么都弄不清(实际上他们都不是很清楚)。

乔瑟夫将面包胡乱塞进嘴里,提起书包上学去了。

当西撒把盘子放进水池,卷起袖子时,丽莎丽莎喊住了他:“乔瑟夫又忘带政治课的课本了,你可以帮他送过去么?”

他点点头,这没什么好不乐意的。

穿过罗马的古老石阶,随手翻动政治课本。

可以看得出来JOJO讨厌学习,或者说讨厌这门课程。课本上没有什么笔记,倒是边边角角上画着各种涂鸦,有些还挺有趣,像美国人的漫画。

西撒快要走到JOJO所在的中学了,他原本想着如何将课本送进去,却发现JOJO还在校门口。他与门口的学生发生了争执。那些拦在校门口的学生是管理者,带着红色袖章。

大概是迟到了,于是被拦在门口。

迟到了还这么嚣张……该说不愧是JOJO吗?

少年看上去嬉皮笑脸的,但似乎已经处于发怒的边缘,手指微微蜷起。

“JOJO。”他小跑过去,将政治课本敲在少年头上。

“唔!”

那些学生或许认为他是乔瑟夫的长辈吧,见此也就撇嘴转过身去,不吭声了。

JOJO接过政治课本,朝西撒吐了吐舌头。西撒忍不住伸手揉他的脑袋。少年的头发毛躁但是柔软,乔瑟夫一边任由他摸了两把,一边说“谢谢”。西撒突然回想起从前自己在故乡老家的门口,看着弟弟妹妹玩耍,忍不住露出微笑时的心情。

 

4.

乔瑟夫把椅子往后靠,撞到后桌修特罗海姆的书墙。

随着书墙翻倒,伴随一大堆金属落地的乒铃乓啷声。

JOJO自顾自玩着手上的硬币。

“喂,想什么呢?怎么看起来很开心?”带着单边眼睛的科学狂人推了推镜脚,用扳手顶了他的脊背一下,“我今天早上看到你又被那帮‘小红万’拦下来了。”

提到这个,乔瑟夫玩硬币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看着一里拉硬币上的天平,罕见地陷入沉默。

“你爸爸不仅是个英国佬,还是在战争中作为飞行员,抗争德意联盟而去世的……”修特罗海姆,这个从德国来的“雅利安人”撑着脸;要不是因为两人平时关系还不错,别人提起这些,乔瑟夫绝对无法忍耐,“现在政府引导着意大利人的战意。说实话,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多久?还是说你认为自己可以作为意大利人支持墨索里尼吗?”

说这话似乎显得人小鬼大,然而实际上如果开战,正是他们这样年纪的男孩冲锋陷阵。

答案显而易见。

如果乔瑟夫真心想要努力融入罗马,他不必为了几句“苏格兰红发佬”“英国格兰小帆船”发怒,也不必依然保留着一点儿英语口音。

“如果战争……”德意志人顿了顿,压低点儿声,开口,“我决定之后回德国读工业,或许参军。如果真的发生战争……我很清楚我会是德军一员。那你又如何?”

“别谈了,战争不战争与我有何干系。之前的大战才过去多少年。你们德意志血统的人全是战争狂?打仗什么的,麻烦死了。”乔瑟夫摆摆手,接着玩起硬币来。

“那好,”修特罗海姆把零件重新摆齐,把潜水艇模型放在书墙上头,“那你说说怎么今天心情这么好?”

乔瑟夫顿了顿,硬币“铛啷”落到地上。

“有、有吗?”

他弯腰去捡,抬起头来时脸有点红。

 

5.

“马克。老样子?”

西撒将餐布抚平,递上菜单。

青年轻车熟路地点好套餐,系铺好餐巾:“一份火腿披萨、烤鱼和冰咖啡。”

“Va bene。”对方话音未落,西撒已经将菜单写好放在了后厨窗台上。西撒一边把冷咖啡端过来,一边问,“我上次给你介绍的姑娘怎么样?”

青年挠了挠后脑勺,露出腼腆的微笑。

“很不错啊马克!”西撒在他肩上拍了一把。

青年也笑起来。

“不过你知道吗?她很喜欢骑马。”马克摸摸发红的耳朵。

这西撒倒是真的不知道。有时候认识的姑娘太多,也就意味着不会太了解了。不过他凭着记忆夸赞道:“也是,她很有气质,出身良好,学过马术和剑术毫不奇怪。”

“啊啊果然是吧,看上去就很有气质。”提起女友,青年眼里开放着一整个花园的玫瑰,“她很英气,这点很特别。她喜欢穿男士服装。”

英气的男装丽人,或许和丽莎丽莎有些相像。

西撒犹豫了一会儿,思考自己要是当初不把两人撮合的话,自己可否与她有一些发展。他赶忙把这个想法赶开,转而忽然想起了别的一些事。

“还真是挺奇怪的……”

“什么奇怪?”

“为什么女人穿裙子和裤子都让人觉得美?但男人却不是如此?”西撒陷入思索,又眨了眨眼睛,补充道,“嗯,我不是在否认英国人的传统正装短裙。”

男孩穿上女孩的衣服,会被嘲笑、欺侮。这似乎是一个极其扭曲的现象。

马克因为后半段话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

“不过说真的,你讲得没错。”马克终于停止了对“战争对手”国家的嘲笑,正经下来,“男人穿裙子让人觉得十分别扭。但是在从前不允许女人穿男装的时代,也不过是觉得那样不够庄重而已,本质上非常不同……不过,西撒你怎么突然在意起这个?”

西撒正想着该如何回答,却看到马克莫名露出微妙的笑容:“你可真是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又看中什么新目标了吗?”

西撒一时没懂友人是如何联想到“新目标”的,随口道:“说什么呢。只是最近遇到了一个脾气古怪的小鬼,让人头疼。”

——其实仔细回想一下,JOJO穿着裙子的模样虽然好笑,其实也并不难看。

要是能好好化妆,大概不会太坏。

西撒端起马克的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完全走了神。

他开始有点儿不太明白自己的想法了。

 

6.

放学时,卖汽水的老婆婆告诉乔瑟夫现在物价涨了,汽水要加一个里拉。

“诶?我喝了一年的汽水居然涨价了?这是背叛啊,这是对我纯真心灵的践踏啊!就像每天都见面的小狗突然变成不给肉吃就不让摸了一样!”

“好啦小伙子,你指缝里不还夹着一枚里拉吗?”

“这是幸运币,不能拿来买东西!”

“我看你就是想耍赖。”老婆婆伸手揪住少年的鼻子,一边发出巫婆似的笑声。

乔瑟夫求饶不停,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叹息。金发青年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朝前递出纸币:“两瓶汽水。”

在夕阳遍布的街道上悠闲前行。

“今天下午你是休息吧。”冰凉的气泡在舌头上跳跃。乔瑟夫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不然丽莎丽莎老师会允许我在晚饭时间到处闲逛吗?”

乔瑟夫耸耸肩,点了点头。

“可是你怎么……”怎么来找我?乔瑟夫把话咽下去,觉得这样问实在太不识趣。他侧头看那个青年,西撒金色的头发属于朝阳,蓝色的眼睛属于大海。他的确长得非常英俊,乔瑟夫有些恨恨地想。

“听说你总是和人起争执。”西撒舔了舔嘴唇,果不其然,一开口就带着兄长的架子,让他自己感到为难,“之前丽莎丽莎有和我提起,说不全是你的错。我在想……”

“啊。”对方倒是没觉得如何,他朝后扬起头,把玻璃瓶里的最后一滴汽水用舌尖舔下来,“那种事情也没办法。”

毕竟带着口音,被人发现不是本地人而被针对,本来就很正常。何况自己总是坦言身世。但是他绝对不可能缄默,他是为父亲感到自豪的。

他爱自己的父亲和祖母。在父亲的飞机被敌军击落后,他和祖母相依为命。直到祖母过世,他才找到了在罗马居住的母亲,开始意大利生活。他骨子里不可能认为这里是故乡,更何况法西斯统治模式带着浓郁的独裁色彩和战争意味。民族自豪感被无限夸大的背景下,英格兰血统的乔瑟夫注定是异类。

拥有与旁人不同的血统与故乡,因此遭到歧视和挑衅。这实在可笑而奇特。

——没有办法?

西撒承认自己不太了解女装爱好的因由,不过居然这么可怜吗?

“我老爹是……”乔瑟夫揉揉鼻子,“是在之前的战争中去世的。他是飞行员。我也想当飞行员。或许,英国皇家空军?”

他笑了笑。

——英国?

西撒惊觉,乔瑟夫的父亲原来是英国人吗?听他的意思似乎是这样。这么说来,JOJO那奇奇怪怪的口音也就可以解释了。西撒原本以为这是哪里的方言呢。毕竟他此前也从没有认识过什么说英语的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如果是英国血统,爱穿裙子也就不是那么难以想象了……不不不,这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倒是父亲早逝、母亲不在身边,又没有兄弟姊妹,或许对少年的成长有所影响——喜欢奇装异服,莫非和博取注意力、期待关注有关吗?(实际上后来西撒发现,这是自己在一整瓶的汽水时光中唯一不算猜错的观点。)

“我以前和安娜奶奶在一起,住在乔斯达家的小庄园,后来又去了美国。我那时候根本连意大利语都不会说,学校里倒是教拉丁文和一点儿法文,但我也没认真学过……总之,要我说,那时候比现在自在许多。”说完这些,不知为何感觉轻松下来。他侧头去看西撒。

——自在许多?

“意大利比英国和美国要更为保守吧?”西撒试探性地问道。

乔瑟夫想了想,有点儿犹豫地点点头,他并不很确定是否是更加保守或者开放,只是想着西撒不愧比自己大两岁(他平时是很讨厌被西撒当做小孩看待的),思维角度同他和他的同学不太一样。

“丽莎老师之前说,”西撒顿了顿,“要做复活节的准备。”

乔瑟夫尽管不明白为什么又开始讲起复活节,但还是痛快地将注意力转移过去:“啊,兔子和巧克力蛋!这么说起来,虽然只是我在这里过的第三个万圣节而已——是不是又要做店里的装饰了?”

西撒慢慢地点头:“老师还说,要裁新衣服。”

“皇帝的新衣——好主意!”他打了个响指,“没错,每年过节日的时候都会做主题的。菜谱肯定翻新,服务员的衣服也要装饰。西撒的话,穿上带点花边的花哨衣服肯定不错。不过西撒之前在后厨学习吧?其实目标是成为那样的掌勺大厨吗?”

西撒摸了摸下巴,思索一番:“大厨吗……开一家自己的店也不错。”

“那不行!”乔瑟夫喊道。

西撒挑起眉毛:“为什么不行。”

乔瑟夫说:“西撒你这种轻浮的家伙的店,肯定会把女孩都骗走。”

他“哼”一声,伸手戳JOJO的鼻尖。然后将话题拉回来,走回自己原本的步调:“那你打算穿什么?”

“我的话……”乔瑟夫用左手转着空玻璃瓶(他不管是把玩什么东西,总是非常熟稔),“带兔耳朵吧!戴上兔耳朵,再——”

“穿……白裙子?”

“对,白裙子和圆头皮鞋!”自己问得有些心虚,却没想到对方毫不扭捏、极为热情地应和道,“那样会很有趣。作为吸引眼球的手段真是再好不过啦。”

西撒看着乔瑟夫,男孩沉浸在自己的设想里,笑容可以说是天真烂漫。

他踢着石子儿往前走,波纹餐馆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温暖可人。

西撒微微偏过视线,望着男孩橄榄石一样的眼睛,过了一会儿,男孩也望向他,似乎是再次征求意见,比如向路人分发小小的彩蛋和卡片,他出了一堆主意。

西撒轻咳了一声,说:“我送你一支口红好么?”

“呃?”乔瑟夫一愣,“嗯……好啊?”

大概是……没什么不好的吧?他有些茫然地想。

直到聊天进行至此,乔瑟夫和西撒还是丝毫没有察觉在这段对话中,二人之间存在着宛如前往西西里岛和维罗纳之别的巨大误差。

 

7.

埃塞俄比亚的沙漠是橙红色。

粉砂与黄土构成屋舍,枪支、弹药是桌椅、器皿和赌注,黑皮肤的瘦削的女人跛着腿,也有白人妓女……这里不是罗马,不是热内亚,不是意大利,没有地中海和葡萄藤,这里没有士兵们故土的任何气味。

烟草也是本地的,滋味粗糙无比。

他用舌尖去舔颊侧的那颗蛀牙,连日粗糙的餐食让它隐隐作痛。

西撒已经习惯了战友喷出的烟雾和磨牙声,两人坐在草棚搭起的“酒馆”里,唯一的收音机发出噪声。听说英军已经在路上了,过两天他们就要撤离这片区域。然而已经有女人怀了他们意大利士兵的孩子。现在整座小镇里蔓延着焦虑的情绪,高级军官也穿着肮脏,用通讯器和信纸传达着不满,而普通士兵则感到事不关己。他们仅仅是在等待,等待调度、等待战争、等待回乡——也就不过如此,似乎漫漫无期,又似乎近在咫尺。

“西撒,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同编的士兵之间也算是出生入死过,大多不会有什么秘密,因为枯燥乏味、焦虑不堪的生活,人们也乐于与语言相通、相貌相似的同伴交谈。

“这个?”

西撒低头看向自己胸前。

他在自己的识别牌上多串了一个小玩意儿——很多人都这么干,挂点儿护身符,或者来自祖母的传家宝,或者埃塞俄比亚贵族逃难后留下的戒指。

“这是一里拉。”他将那枚打了孔的硬币用指尖勾起来。

“当然啦,这是一里拉。不值钱的玩意儿,可是他娘的让人想家。这是你的幸运币吗?还是说定情信物?”战友接着问。

西撒·齐贝林笑了,摇摇头。他笑起来还是那样迷人,眼睛里盛着地中海中央的蓝水,与身边尘土飞扬的战场在此刻似乎远隔万里:“这不是我的幸运币。”

之后爆炸声突然在耳畔炸响。

身旁的同伴变成肉块飞溅出去,矮小的草棚霎时坍塌,酒与烟被飞尘埋没。

在尖利的女人的哭声中,广播里大声喊着“撤退”,而他已经听不太分明。

 

8.

春分月圆后的第一个星期日——

复活节对于学生来说是假期,对于后厨和丽莎丽莎来说则是又一轮商业战争(“驾驶着保护披萨和面条的船只,去撞击开在对面的法国料理吧!”大约老妈心里是这样想——乔瑟夫·乔斯达),丝吉Q则一如既往不想太多,在做服务生的间隙里绘制彩蛋。

JOJO和西撒在波纹餐馆有自己的房间,因而不必使用员工更衣室。

西撒换好了新制的套装。非常复古的意大利传统白色,白皮鞋上缀着绒球,衣领滚着白边,刺绣、穗带,红背心。

早餐时间已经过了,离花车从教堂出发则还有一段时间。

当他查看耳鬓的碎发时,JOJO敲响了他的门。

“丽莎丽莎和丝吉Q都已经在店里了。”他说,“帮我穿一下这玩意儿?”

说着走进房间,背朝他。

青年宽厚的背对于定制长裙来说不算是艰巨的任务,不过长裙上的绸带和拉链倒是完完全全难倒了他。西撒动手帮JOJO拉紧背带。男孩的背部肌肉线条流畅,是偏黑的麦色。手指勾住绸带时,指节偶尔触及温热的皮肤。

男孩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然后努力坐直。并且再次开始抱怨生活之“麻烦”:“女人真是了不起啊。这么麻烦的东西,却很乐意穿……”

“那当然,”西撒教导道,“想要美丽是很难的。”

“可是为什么姑娘都那么喜欢打扮?”

——你不也是?西撒这样想着,有些哭笑不得。

“大半是为了获得爱情。”西撒没怎么思考便回答了,“爱情是无比美丽之物,不管男女都追求毕生,所以你的说法不对,男孩也应当学习怎样乐于打扮。”

乔瑟夫耸耸肩:“你的下一句话是,‘JOJO你平时都不会和女孩聊天的吗?’”

“JOJO你——”

嗯,好吧,JOJO还真猜中了。不过似乎与JOJO稍微熟识的人,都会经常听到这些预判。大约他现在已经将自己归入“熟悉”的行列了吧。虽然他挑衅人时也经常使用这个句式,而且百发百中……难道说他现在有些紧张?

“是的啦,我都不和女孩聊天。”JOJO自问自答。她们不喜欢英国佬,更何况是没什么搭讪经验的耿直英国佬,“再说除了客人,男校里也根本没有女孩啊。”

“我明天下午休息,带你去公园里逛逛怎么样?记得明天你们是放假。”

“嗯,放假。但是我不要。”乔瑟夫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摇头,按理说被经验丰富的西撒带着出去搭讪,绝对是好事一桩,听说西撒的朋友经常被他撮合成功,“和西撒一起出去,姑娘们还不是被你花言巧语骗得晕头抓向,没意思。”

他浮夸地摆摆手。

西撒将绸带系成蝴蝶结扎紧:“好了。”

白裙子,蓝披肩,圆头黑皮鞋——非常不意大利式。

JOJO将兔耳朵拿在手里。

“转过来。”

听他这样说,乔瑟夫就乖乖转过身。

少年没有胡乱化妆,脸上干干净净的,让人看着很舒服。乔瑟夫的鼻子微微皱着,似乎还沉浸在上一段对话的孩子气的不满中。不过西撒发现少年竟然比他还要高一些了。乔瑟夫的眼睛像挂在树梢上被阳光照成透明的橄榄。

“稍等。”西撒在昨天穿过的外套口袋里摸索,取出一支口红。

那是他托认识的姑娘买的,听说适合颜色较深的皮肤。它的外壳是轻盈的金属,小巧、圆润,象征着一种追求精致的美好品质。

“说好送你的。”

对方看起来似乎有些惊讶,又带着点儿“你居然还记得”的高兴。

“唔。”他缓慢地点点头,伸手来拿。

西撒将手收回去了些,让JOJO的手抽了个空。

男孩挑起眉毛看着他。

“我给你涂。”西撒冲他笑了笑。

说着,他将口红打开。

他从前也为女友涂过口红,他自信不会惹出笑话。他的视线聚集在少年饱满的嘴唇上,那些唇纹

乔瑟夫看着那只口红,看着握住口红的手指。西撒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下颚,指腹贴着脸颊。那只口红和那几只被丝吉Q用过的不一样,它光滑明艳,斩出平滑的斜面。在那画笔似的尖端触及嘴唇时,柔软的触感来自吐息与指尖。

“你的下一句话是……”

口红磕到牙齿,在潮湿洁白的牙壁上点染了红色。

“我不知道,JOJO。”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化妆这事抛到脑后,接起吻来。

后来两人装作无事发生,在街道上分发巧克力蛋,望着在礼炮响声中驶来的花车,看到教堂顶上飞舞的圣鸽。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相中了乔瑟夫头上的兔耳朵。她拉着妈妈的裙角大哭,让那位母亲感到为难,乔瑟夫就低下头,让女孩揪着兔耳把发箍带走了。

 

9.

“小伙子,这是你第几次起飞?”

为飞机加油的老伯扶着输油管,用挂在颈上的毛巾擦洗机身,他抚摸着铁皮间的联结螺丝,露出慈爱的神情。听说他曾经是伦敦大学的机械教授,本来早已退休了,现在却加入了后勤部队的机械维护,在因为轰炸而再次人手衰减后,他甚至开始像这样负责加油工作。

“是……第几次?啊啊麻烦死了。记不清啊。”大概是第五次了吧。对于战争时的飞行员来说,其实并不少——毕竟他是在战时加入的——有很多同期的军官在第一次起飞后就坠入了大海。

乔瑟夫·乔斯达带着护目镜坐在狭小的战斗机机舱里。

“怎么可能记不清,”老者笑起来,“你还年轻呢。”

“但我的经验真的不少啦。”乔瑟夫赖着脸说,“有一次我还差点落到敌军手里。好不容易在引擎故障时平稳落地,却一出机舱就被四个下士捉住了。”

“哦?”

“你的下一句话是:‘那你是如何逃回来的?’”

“那你是如何逃回基地来的?”

“我在进入敌方区域之前想办法逃了出来,正巧我方军舰在码头准备起航,就把我顺回英国来了。”

“这可真是惊心动魄!”

“可不是嘛。要不是因为我藏着武器,难保不会被那四个下士用枪崩掉脑袋,或者在俘虏营被敲断手臂。”

“他们没有搜身?”

“当然是搜了啦。”青年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用拇指和食指拿着晃了晃。站在地上的老伯推了推眼镜,眯眼看了会儿。

“这是口红?”

“口红壳。”青年摩挲着布满刮痕的金属壳,“之前坠海了一次,里面就不剩下什么了。口红底座也开始松动,我发现拆开可以放点儿东西,就放了刀片。”

“也亏得你把它随身携带。”

青年哈哈笑起来,又有些难为情地摸摸鼻子:“算是幸运物吧。”

“女朋友送的?”

“嗯……差不多。”

“未婚妻?”老伯还想追问,警报已经拉了起来,无线通讯里传出作战的指令。

青年将护目镜从额上拉下来,在关窗前挥挥手:“教授先生,祝福我军的胜利吧。”

“祝福你,年轻人。”老者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然后默默敬礼。

能否平安归来呢?

“存活”,这其实是一个很低的数值。

战争什么时候会结束?

他还能看到国王对民众挥手吗?他还能再次穿过这片海峡,看到故土吗?如果战争结束,他又能否回到……那座位于罗马城内的小小喷泉。

或许自己当初还是应该扔一枚硬币,确保它落在许愿池中。

 

10.

复活节的最后一只鸽子在夕阳下飞过屋顶。

篮子里的最后一颗巧克力蛋进了乔瑟夫的肚子,最后一张卡片用来折了纸飞机,抛起飞过街道,飘进人群。

“累了吗?”西撒伸手揉揉脚尖——这双新皮鞋还未能合脚,但鞣制到位的牛皮的确柔软。他试着问,“去公园走走?”

“好啊。”对方痛快地答应道,一边把手伸到后边,想要解开腰上的蝴蝶结。

“箍太紧了?”他忍俊不禁。

乔瑟夫费力地摸索绸带。

“我来帮你。”

西撒走上前,替他松了松后背绑带,重新系好。路人投来目光,怀抱着各种心情,而西撒觉得无关紧要——他原本是十分在意他人目光的,而此刻却不知为何只觉得轻松自在。这当然和面前的少年有关,乔瑟夫垂着双手等待肋骨获得解放,一边摇晃着手里的篮子,嘴里哼着乱七八糟的小调,完全不在意自己穿成什么模样、在别人眼里又是什么模样。

令他感到着迷。

两人漫步在热闹不减的街道上。

街道尽头是罗马城一角的小小公园,那座喷泉是西撒在罗马寻到落脚之处的转折,也是与乔瑟夫相遇的地方。它汩汩流淌出清水,温和而蓬勃,也已有百年历史。与声名在外的“许愿池”特莱威喷泉迥异,它是这座小公园的一段旋律,没有什么强大力量和许诺,只是徐徐歌唱,同时也接受那些背过身朝后扔来的硬币。

“西撒去过特莱威吗?”乔瑟夫问他。

他点点头:“不是有传说,只要背对特莱威,从肩上往后抛一枚硬币到水池里,就有机会再次访问罗马吗?既然这样,总还是去一趟比较好。”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穿着白裙子的男孩耸耸肩,“不过试一试也不坏。我这枚幸运币就是这样来的。”

“难道是从水里捡起来的吗?”

乔瑟夫瞪了他一眼,然后笑着吹起口哨,走了几步来到喷泉面前,才接着说:“我那时候巴不得从各个水池里捞钱。不过这的确是我自己的。这是我从英国到意大利之前在海关兑换的钱币中的最后一枚。那时候已经傍晚了,我发现口袋里只有这最后一枚硬币,银行已经关了门。”

“那怎么办?”

“一里拉能干什么呀?那时候我正巧走到特莱威边上,就决定干脆把这枚硬币抛进去。我转过身,从肩上扔硬币,然后转头去看。”说道这里,男孩摸着鼻尖,有些难为情、又觉得很好笑,“因为站得太远了,居然没有扔准,砸进了丽莎丽莎的衣领里。”

“砸、砸进了老师的衣领里?!”西撒大吃一惊,同时脑海里冒出丽莎丽莎老师保持完美的妖娆身材。

“对啦,虽然之后被当做小流氓遭受鞋跟踢脸,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找到了老妈。”

“居然是这样吗?”

“外婆去世的时候,留下的讯息说丽莎丽莎老师是在威尼斯。我好不容易在威尼斯按照地址找到街道,却听说她把店开到罗马去了,而且没有确切地址。我能找到她,实在说明了我是幸运max的天选之人!”

这可真是……

那时候的JOJO大概也就是十五六岁吧?想来其实是有些心酸的故事。

西撒突然想到:“不过,所以你没有往特莱威里面扔硬币。”

“对,没有。”乔瑟夫转了圈,裙子飘起来,“那之后觉得就算离开罗马不再回来,也没什么不好。罗马算什么。离开还要回来?麻烦死了。”

“JOJO,你这样想?”西撒问。

他随即察觉到自己这样开口询问,仿佛是在暗示什么一般。而乔瑟夫并不笨。

两人已经走到了小喷泉边,西撒在水池旁站住。他知道自己不该表现得太过深情,因为这会像是一种表演,对于久经沙场的老手来说显得拙劣。然而其实乔瑟夫完全不懂得任何套路,也就不会介意任何笨拙。

乔瑟夫回过头看着他,露出有些疑惑的神情,过了一会儿,又突然满脸通红。

这样莫名一下,西撒也突然感到耳朵发热。

“现在、现在可能是……”那打扮滑稽的青年揪着女士披肩的流苏,轻声说,“可能是不这么想了。”

恰好黄昏落幕,夜晚降临,复活节的花火绽放在罗马城中。

 

11.

八月节伴随着鲜花、水果和舞会,夜晚的罗马灯火通明。

乔瑟夫牵着他的手穿过小号和手风琴,他们在人群中跳舞,偷偷亲吻。乔瑟夫已经比西撒还要高一些了,他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无论按理还是依据双目,都一眼可辨男女,但西撒还是觉得他很好看。倒不如说这么一个季度以来,越看越觉得好看了,无论他是什么穿着。

到这一步,也就无法说这不是爱情了。

乔瑟夫已经开始暑假,昨天他为波纹餐馆的新招牌涂漆,午后坐在屋檐下喝汽水,卷起的衬衣濡湿,小麦色的皮肤闪着浅光。西撒洗完了最后一个盘子,靠在门框上看着青年。他慢慢走过去,从后面捂住青年的眼睛,俯身去亲他滚动的喉结。

乔瑟夫怕痒,笑了。

西撒回头看到丽莎丽莎刚刚穿过后台。她或许看到了,或许没有。她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什么。他想起来自己没有向乔瑟夫用言语表达过任何爱意,这在他从前的情感经验中是从来没有的——但是,和一个男孩?这在从前也是没有过的。

乔瑟夫也没有说过什么情话。不过这大概是因为他本来就不会说。

随着乐队和人群朝前走,八月和煦且热烈,星光与云雾相间。

他们随着舞步踩到喷泉的阴影,乔瑟夫拉住他的手腕把两人的距离扯近,西撒尝到自己送给他的口红的滋味,还有下午的新葡萄酒和腌渍橄榄。乔瑟夫接吻从不讲究什么技巧,但也会偶尔使坏。

“啧。”西撒收回搭在他腰间的手,捂住脸颊。

“哈哈,”青年笑起来,他们的鼻尖仍然相抵着,两人可以看到彼此的睫毛。白天西撒在后厨学习烹饪的时候,乔瑟夫时常窜出来亲他的眼睛和眼角下的小小胎记,“我知道你这边有一颗蛀牙。”

“我还知道你的假睫毛要掉了,JOJO。”他伸手把男孩眼睛上的睫毛撕下来。

“啊啊啊好痛……”

乔瑟夫往后退,脚底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瞟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

“怎么了?”西撒看到男孩脸上那修细了些的眉毛微微皱起来。

他甩甩戴着手链的手:“还是那些征兵广告。”

晚些时候他们坐在餐馆的屋顶上喝啤酒。

乔瑟夫已经脱了裙子、洗过脸,漫不经心地嚼着泡泡糖。

“我今天听到他们骂你英国佬。”

下午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从餐馆前经过,JOJO为此浪费了许多颜料。

“准确地说——毕竟‘英国佬’不算骂人的话——这是那种虽然本人非常讨厌但是已经变成外号了的称呼。不过红发佬可就名不副实了;带着嘲讽的语气说‘盎格鲁-萨克逊人’,说‘清教徒’……其实也就那么回事,现在好像有点儿习惯了。再说,我的国籍明明是美国啊。”

西撒忽然意识到曾经的误会。

他以为JOJO和学校里那些男孩的纷争起源于古怪癖好和不善服输,然而实际上却不是如此,他们的嫌隙不是针对一个人个体的不同,却是在更加滑稽、可悲,同时更为可怖的方面——国别、民族,扭曲的过往历史。

尽管是忽然恍悟,西撒却很快发现这的确无比贴合实际,甚至于无法让他太过惊讶。这误会其实相当好笑,但他的心里没有泛起太多波澜。

因为两者实际上又有什么不同?

都是对于异己的排斥,毫无理性与品德,拙劣而可鄙。

“他们大概总把你的父亲当成敌人。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都是这样。”

“我们这个年纪是怎么样?过分狂热、毫无头脑?”乔瑟夫叹了口气,用非常美国的方式耸肩,“哪怕我老爹根本没和意大利的军队照过面。”

“你那天为什么哭?”西撒突然问。

“那天?”乔瑟夫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整得一头雾水。他想不出这和之前的谈话有什么联系。

“就是我们遇到的第一天,也是在这个喷泉。”

“啊,那天。”乔瑟夫拍了下手,“那天丽莎丽莎老师和丝吉Q给我庆祝了在罗马度过的第一个生日。那天她们说餐馆要举办特惠活动,让我晚上早点回去帮忙,没想到却端出写着我名字的蛋糕。因为是安娜奶奶去世后第一次被人庆祝生日……”

男孩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有点儿太感动。”

“生日……”西撒微微一愣。

西撒的记忆里不曾存在“生日”。

他的父亲也是在战争中去世的。他很少提起、也很少想起这个——因为父亲的死,他们一家过着潦倒的生活,他甚至一度成为街头混混。他曾经用心照顾弟弟妹妹们,最终用离家出走的方式逃避。然而那又能算是个什么家?或者说,连他都逃避了,弟弟妹妹还能如何维持家的样貌?

直到他所加入的组织因为买卖当地家族不允许贩卖的药品,陷入了可怕的纠纷。他的胳膊被打断了,幸运的是保住了性命和身上的最后一点钱。他用那点钱买了回乡的火车票,他发现弟弟妹妹已经被一个美国人建立的福利院收留;那家福利院也收留了他,让他有了一份护工的工作,甚至让他去读书。那年他十六岁。

他曾经非常恨父亲,但现在他知道那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如果发生战争,西撒,”他发现乔瑟夫转过头望着他,眼神很专注,“你会参军吗?保家卫国……或者仅仅是成为士兵。其实我觉得这与正义性无关,仅仅是……必须要保护故乡和亲人。”

“那你呢,JOJO?”

他们坐在狂欢节夜晚的喷泉边讨论这些,仿佛信口胡言一般轻松。然而就如纷争已经悄然在远处开始一样,他们其实已在此刻做好了决定。

“英国皇家空军学院。我已经寄去了申请书。”

乔瑟夫穿着滑稽的裙子,还戴着花环,前后轻轻摇晃着身子,可是他说这些话时望向天空,眼里是滑过天际的旗帜和炮弹。少年真真切切许下了愿望,坚定了决心。西撒知道乔瑟夫·乔斯达会是一个百折不挠、意志坚定的人。

“所以你没说过爱我。”西撒用他最温柔的声音说。

乔瑟夫顿住了,他停止了摇晃,也停止了各种小动作。他转向他,愣愣地望着英俊的意大利青年,他知道青年比他成熟很多,许多时候他处于劣势,这次也一样,尽管不愿意承认,他还是得说这句话完完全全超出他的思维范畴——

“西撒?”他吐出毫无意义的傻瓜似的疑问。

“我还以为自己挺混蛋的,倒没想到你和我竟然不相上下。”

花花公子勾住他的肩膀,让两人的吐息凑近,用那张漂亮的脸让他说不出话来,然后从他腰间的口袋中取走了他的幸运币。

“交换过礼物,就不是一场艳遇,而是一场恋爱了,JOJO。”

 

 

12.

那年乔瑟夫从故乡来到罗马。

他挺年轻,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高大英俊,还有一身战争留给他的勋章。他不是第一次来到罗马。他早已看过赫赫有名的斗兽场和圆顶大教堂。他是重游此地。

乔瑟夫一个人在罗马,背包里没什么东西——有他在美国经营生意得来的钱,有一封信,还有一些古老的纪念品,比如满是划痕的口红盒。他买了一个甜筒吃,把硬币丢进喷泉。广场中央的喷泉明晃晃地映着阳光,水很干净。这不是声名远扬的许愿池特莱威,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喷泉,但他背过身把硬币从肩上丢去,稳稳落入了水中。

傍晚,落日很美;天空没有云,被染成一大片薰衣草田。

他坐在那座公园喷泉边,脚底走得发烫。他还没有逛遍罗马的小巷,不过往日他住在罗马时也不曾走遍。战后的罗马依然是从前的罗马,街道悠长古老。

他从包里翻出信封,信封上的邮戳属于这座城市。

他抖落那只信封,让装在其中的东西落到掌心。

那是一枚硬币,是一里拉,上面有火药的气味和子弹留下的焦痕。

有人踩着黄昏与喷泉灵动的阴影,朝他走近了。

他的身子抖起来,鼻头发红。他手里把玩着那枚硬币,一面遏制心情,一面忍不住说:“你的下一句话是——”

他哽咽了,眼泪莫名其妙掉个不停。

“我的下一句话是,”那熟悉的声音一边问,一边笑了起来,“美丽的人儿,您遭遇了什么?一场艳遇,还是一场恋爱?”

 

 

 

END.

这篇文其实很早以前就有起头,并且是be结尾。

关于究竟是be还是he,思考了很久,最终尊重了吉祥物桑的意愿——当然还是要给他们happy大结局啦(毕竟原作那么虐)

 


评论(18)
热度(228)
  1.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泡泡泡破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