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去年的来自某山侧君的点文,
想起来在这边也存个档
恶魔和死神的故事 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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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相识四十年的那个时候,正值一战结束后十年左右光景。
葬仪屋的生意逐渐回归了正常。
战时,葬仪屋的铺子被政府征收,成为了制作弹药的工厂的一部分。
他倒是不至于拖着自己阴森森的一把老骨头参与到军火制作的工人队伍里——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尸体处理也是一门好生意,只不过被军队周边的几家大公司承包了。
他本来也想着要不要去应聘,不过A君建议他,比起给黑心商人做工,不如干脆休息两年。
A作为艾瑞纳·佩罗特侯爵、东印度公司的参股人,在战争时代连续投资了好几家新兴军火商,可谓赚得钵满盆满,发了一笔战争财。
所以钱当然是够花的——
别嫌俗气。毕竟在人间生存,柴米油盐就是生活本身。
哪怕对于退役死神和落单恶魔而言也不意外。
总之,战争那几年他就住在A的佩罗特侯爵庄园里。
A是很残酷的,没有收容哪怕半个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祖国同胞”,或是军人亲眷。
因此庄园里一如既往的安静而空旷,百年不变,孑然独立。
他融入这里,表现得散漫温顺。
他只自作主张过一次,收留了一个带着弟弟的金发的女孩儿。
当时的A在欧罗巴大陆上与一位俄罗斯的将军签订了契约,一年里有十个月都待在那片冰雪纷飞的北境,玩得放肆开心,好像已经把英格兰忘得一干二净。
因此退役的死神很无聊,好吧,也很寂寞。
于是他就收留了那对姐弟。
收留的理由并不复杂——那对姐弟有墨蓝色的眼睛,让他想起故人。
A君府邸的侍从,那些玉兰花精灵们,对他的决定保持沉默的反对。因为这不是得到A首肯的事。
姐弟中的姐姐,不久就由于感染风寒和长期营养不良而病死了。
他把少女制成了人偶,让她在庄园的尖塔上,像八音盒中的芭蕾舞者一样永远跳舞。
弟弟年幼,还很懵懂,但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不受欢迎。
他害怕被赶走,姐姐又去世了,他只好把一切寄托在那个唯一关心他的男人身上,对他格外依恋。
因此,当佩罗特庄园的主人风尘仆仆穿山跨海回到家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黑色的死神坐在玉兰花树下,怀中抱着美丽可爱、柔情蜜意的少年。
死神至今能回忆起恶魔当时的眼神。
尽管当时他并不真切理解那个眼神的意思,却有种肺腑被骤然揪紧的感觉。
随即他意识到,那个眼神太像人类了——他曾在什么人身上看到过。
又或许,是在许多人身上看到过……
那究竟是什么?
无论如何,他当时很快明白了一点,A并不欢迎这个孩子。
他与A有一个共同点,对人类向来无多怜悯。
所以……
对了,那个孩子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呢?
他有些想不起来。或许是午后犯困的缘故吧,该泡杯红茶了。
2.
话说回十年后的现在。
战后,葬仪屋原本常驻那间铺子自然无法恢复原状,听说与弹药工厂合并在一起成为了一家廉价面包厂。
他只能另寻店铺。
从前的很多供应商都已经在战火中泯灭或者转行,他费了不小一番功夫,才终于又在伦敦郊区开设起了丧葬服务店。
然而,今年开春的早些时候,A君居然跟他说,希望他能陪它一起到一个位于地球另一端的新兴国家定居。
不能怪他含糊其辞——
毕竟他已经不年轻了,老年人类有的心理上的毛病他也全都有。
虽说寿数漫长,理论上他确实应该会对新的地方、新的事物更有兴趣,不过死神和恶魔本质上遵循的是两套存在系统。
与恶魔不同,他对新鲜感并没有太过强烈的追求。
简而言之,他当下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表示自己在大英帝国的情报屋生意暂时没法儿收尾,自己作为在役死神时所属的魔力体系也与英格兰岛很难解绑。
恶魔听了他的回答,看上去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
它这会儿正忙着在新兴国家希尔维扎根,转移资产、建设人脉等等一系列事务,有的是新奇与挑战,可以供给恶魔充分的乐趣。
大概是在相识周年纪念日提前半个月左右的时候,他收到了恶魔从异国寄来的信件:
还记得四十年前,我在伦敦找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日子吗?
不久前我收拾新府邸,在从佩罗特庄园运来的行李里,看到了很多年前我从你店里顺走的银制槲寄生装饰品。
我会赶在12月26日前回到英国的。
请将店面好好装饰一下,并且为我准备蛋糕与冰激凌。
我为你带来许多草创国家的政治笑话,希望你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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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他和A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相遇的。
他记不清究竟是几月几日,只记得确实是在圣诞节前后。
仔细回想,这么多年来,A与他的相处模式其实也随着白驹过隙而变化了许多。
A现在很少和他假客气,与之相对应的是那种故作笨拙、虚与委蛇的撒娇也没有了;
它不再满口谎言、像贴着金箔的毒糖果,它与他倾诉的一切都是真实而直接的;
原本互相定下的吞噬灵魂之约似乎全都作罢——大概有十来年了吧,他们没有提起过此事,自然而然,无比默契。
……是的,他们是很多年的好友。
那种真正符合人类定义的、挚友的关系。
因此他们似乎也碰上了人类朋友之间常会遭遇的问题:由于发展意愿产生分歧,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动荡不定,最终导向日渐淡薄。
“真要如此庸俗地考虑小生与A君之间的关系?嘻嘻,看来小生真是老了。”
他一边收拾着店铺角落层积的蛛网,一边自言自语。
3.
旧时代逝去,新时代破土。
追随潮流的恶魔已经换上全新的包装:
它说话不再时常使用那种符合贵族喜好的谦谦敬语,着装减少了繁复的装饰、神情中削去了更多的傲慢及谄媚,矫揉造作的舞台感被另一种资本主义的精致与冷漠所取代。
当然了,它的本质依然是它。
美丽,残酷,虚伪狡诈——凭借无所不能的气度而非规划,在世界上横行。
12月26日,圣诞节后的那天晚上,佩罗特侯爵回到了英国伦敦。
它一进门便直奔死神的怀抱。字面意思上,把沾满雪花的大衣往棺材板上随意一抛,接着扑进窝在炉火边单人沙发上小憩的死神的怀里。
“啊呀,小生的腰……这把老骨头可真是吃不消您的大驾了……”
“谁叫你装睡,不来码头远迎?”
“侯爵大人,您错过了圣诞节。”
“而您错过了在码头当第一个见到我的人的机会。”
“就别为难小生了。”葬仪屋捶捶自己的肩膀,“小生可是从24号开始一直待在店里,哪儿都不敢去,生怕你来的时候屋里没人,一生气就把小生新订的棺材全砸了。”
“我是那种人吗?”恶魔像一只黑猫,在他身上舒展身体,“不过确实差点就迟到了。哎,希尔维离这里太远,海上又总会遇到些风暴、海怪之类的意外。”
“嘻嘻,真有海怪?”
“嗯……这次确实没有遇到。”
恶魔抬起头,看到挂在壁炉上的槲寄生,视线在上面多停留了几秒。
它从旁边的茶几上顺走一块姜饼,放进嘴里。
然后它抱怨起伦敦百年不变的阴冷天气,讲起希尔维的首都建设在一个干燥清爽的地方。不过它没打算在首都核心政治漩涡中发展,它决定在该国的一个海港都市定居,从一些实业生意做起,尝试做一个真正的资本家。
死神安静地听着恶魔滔滔不绝地描绘新生活图景。
他喝完了一杯加满姜糖的红茶,把烧杯放在茶几上。
注意到他有意的沉默,恶魔歪了歪头,注视死神那双被头发阴影遮掩的青绿色眼睛。
恶魔等着他开口解释。
“A君。”于是他开口了,语调轻柔,“你这次是来和我道别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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